2008年12月28日 星期日

國外264香山旅遊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64香山旅遊
1979年,中國已全面向外國開放旅遊。我沒有參加旅行團,獨自來中國,每到一地,就盡量利用當地民眾使用的交通工具。到了北京,看到個體戶經營的一日遊項目有去香山的行程,我也報名參加。香山的遊覽區大概有八個景,所以又稱為八大處。事隔多年,我已記不得各個寺廟的名子,比較記得的是有個碧雲寺。最深刻的記憶是,所有的寺廟不但供崇拜用的神佛雕像都不見了,所有的牆壁只剩雜亂的抓扒、刮削的痕跡,半點光滑的白灰面都不見,把雜有草屑的泥土底層全部暴露了出來。但是寺廟的裡外都經打掃,保持乾淨,顯然已派駐管理的人員,只是限於財力、物資,一時還無法顧及修復舊觀之事。中午,我也跟著眾人排隊購買熱食。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不能相信這個小飯館竟連一套桌椅都沒有!大家拿到飯和菜後,就找個乾淨的地方,把菜放在地上,手捧飯碗,蹲踞在地上就吃了起來,似乎不見有人抗議沒有位置坐,或其他不便的事項。我想原因是,店家沒有足夠的資本購置設備,同時當時製作家具的材料恐怕也頗缺乏。對照鄧小平推行個體化政策之後今日的改變,真有天壤之別。

國外264史樹青教授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64史樹青教授
1975年中國派遣四名成員來參加博物館的中國出土文物展覽開幕式,服務於中國歷史博物館的史樹青教授是成員之一,是文史學界的著名老教授。他對於我的文字學著作也有些了解,所以大家同行,交談甚歡。來到了北京,當然要去拜訪他。史教授為人和藹可親,生活非常簡樸,和他有過二次在外頭吃飯的機會。有一次他來我下榻的華僑大廈晤談,到了吃飯時間,我堅持請他吃飯,他一定是怕我花錢,就說大廈對街的不遠處有賣北京小吃的,建議到那邊用餐。史教授是老北京,我當然跟著他走。原來是處賣大眾化的甜糕點的地方,並不是餐廳,有什麼驢兒滾、彎豆黃一類的小吃,每一樣的份量都很多,很便宜。史教授既然指定吃這些東西,我雖不以甜點為主食,也只好陪著他吃。有一次想帶他吃不一樣的東西,我帶他到一家空運美國新鮮食品,以美國人為對象的餐廳,結果史教授不點肉類,專門點蔬菜。他一定不了解,新鮮的蔬菜比較貴,可冷藏的肉類反而便宜。
有一次他親自陪我在展覽室裡參觀,我見到展櫃中有一幅標示新石器遺址的地圖,心想可以作為講課的教材,就徵詢他是否可以拍照,史教授回答沒問題。但當我拍完照後,一位解放軍出現,要沒收我的底片,說地圖是不準拍攝的。史教授就堅持可以拍,解釋第幾號的文件已經下達可以拍攝的新規定。這幅新石器遺址圖已在歷史博物館所出版的《歷史圖册》中刊載,並不是秘密文件,對我來說並不是很重要的訊息。我只惋惜其他拍攝的影像也將一併被銷毀而已。爭執了好一段時間,解放軍終於讓步。
史教授大概也負責文物鑑定與購買的任務,記得很清楚,有位農民拿來一件田地裡挖掘出來的唐代葡萄海馬紋銅鏡,他當場替博物館以十元買了下來。文革後,中國不禁止人民收藏文物,但不能攜出國境。有位朋友購買了幾塊仿刻的甲骨,就在上海出關的時候被攔截了下來,費了好多時間證明是複製品,才被開釋,但已錯失了班機。

2008年12月25日 星期四

國外263陳大章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63陳大章先生
這次到北京,除了之前認識的社科院的胡厚宣教授,歷史博物館的史樹青教授,又多了一位畫家必須拜訪。我之前的助理,帕蒂小姐的父親魏爾遜博士改任省屬單位的科學館的館長,和中國的歷史博物館有個合作的計畫,將在科學館展示中國的科學文明。如有中國來的客人,魏爾遜博士常會請我當陪客。歷史博物館派遣陳大章為首的先遣團來多倫多談展覽的計畫。魏爾遜博士想辦的展覽不是傳統的文物展覽,而是有活動的科學性知識的操作。他一再的向我拜託,要把他的想法正確地讓中國的先遣人員了解,所以我和陳先生有相當多的時間交談。在交談中,對彼此的工作和專長都有所認識。他的祖先來自福建,家傳的技術是繪畫小孩子的生活形象,清初時被徵召到北京,為皇家服務,專門繪製小孩子題材的畫以供各種用途,因此也接受賞賜而定居在紫禁城旁的皇史晟的隔鄰,以就近服務。陳先生除家傳的孩童畫外,也畫花卉和山水。當時擔任歷史博物館的設計部主任,管轄幾十名的工藝人員,所以前來交換展覽的創意。我當時剛接遠東部主任之職不久,對於提升部門收藏的內容有一些想法。我們遠東部門收藏的中國文物被評估為中國境外的十大收藏之一,有很多文物不但是世界一流的,甚至連中國本地都還闕如,可是對於中國書畫的收藏卻極其貧乏,有虧第一流博物館的榮譽。當時部門並沒有充裕的經費可以徵購,很想從當前的中國書畫家開始收集,期望在三、五十年之後可以應付展示的起碼要求。陳先生和中國當代畫家有相當的交情,可以幫我完成一些願望。當時也約定,他將盡力幫助我完成願望,所以我來到北京一定要拜訪他。
我來到北京的時候,正好科學館的先遣人員也來到北京商量展覽的事宜,所以就相約一起到他家。皇史晟就在紫禁城外的第一條小巷弄裡,他這個四合院裡住了三家,顯得有點雜亂。他說已有重建的計畫,政府將在較近的郊區撥給他兩個單位。我們這些外國人出現在他的住家,對於其他的住家,好像很自然,沒有訝異或驚慌的樣子,想來中國對外開放的政策已有成效,不再覺得有海外關係是不好或會倒楣的樣子了。三家人住在一個四合院裡已擁擠得很,加上陳先生需要有個大桌子已便創作,所以他的家更顯得侷促。不過,後來我到武漢旅行,有位陌生人請我到他的家參觀一下,讓街坊的領導看到他有外國朋友,肯定會對他的居住條件有所改善。陳先生比起武漢的一家三口人的全部活動都在一個房間裡的條件,好得太多了。
以後我幾乎每年到中國,和陳大章的家庭也幾乎成為一家人了。他的夫人也在歷史博物館工作,是修護部門。女兒在北京飯店工作,大哥在鄭州當銀行的行長。後來我去鄭州遊歷,也讓他的大哥破費。陳先生的交遊廣闊,是北京畫會的重要成員。當時大陸的大公司,開幕時經常邀請書畫家前來揮毫助興,順便送些筆潤。算是北京名畫家的他,在各行各界都有交情,譬如買不到飛機票、火車票、或訂不到旅館時,都可以找他幫忙。或可能見我是個學者,做人也誠懇的原因,陳先生對我是一見如故,熱情對待。我如向他索取畫件作為送朋友的禮物,他也毫不吝惜的揮筆。有一次(1988年)我要到吉林開古文字學的會議,但怎麼也買不到能去吉林的任何機票或車票,他就替我打電話買火車票(當時家裡有電話是不簡單的事),竟然給我弄來一張票而劃兩個座位。那天不知碰到什麼節日,火車廂裡不但擠滿了人,連座椅之下也鑽了進去躺臥。我不好意思獨佔兩個座位,就把一個讓給了一個比較需要的人,我首次經驗了如此滿載的火車班次。又如,北京的東來順涮羊肉是非常有名的,有次某單位招待我去吃過,我喜歡那道菜的滋味,但自己怎麼也訂不到位子。我一談起這回事,他立刻問我想去的日子時刻,就打電話給該餐館,囑咐留一個位子給我,就這麼簡單。以後每次去北京,他就記得替我打這樣的電話。陳先生的良好社交關係,可能跟鄧小平的女兒有關係。鄧琳也是個畫家,在歷史博物館的設計部門工作,算是陳先生的下屬,私交很好。陳先生有幾次與鄧琳女士到日本開畫展,收入很高。在陳家,我經常看到連我都用不起的日本最新產品。在相當早的時代他也擁有一輛私家車,有司機。有一次還用私家車載我和他全家到北京與天津之間的別墅度假。隔壁就是鄧琳的別墅。我遊過黃山後,請他畫一張黃山的景色讓我做兩人交往的紀念,他立刻畫了幅黃山飛來峰送給我。
以陳先生在中國的社交關係,要幫我收藏一些當代中國畫作應該是不困難的。但是我們部門負責中國書畫的女性研究助理,雖是香港大學的博士,學術的修養很夠,但是不太通人情世故,竟然堅持要經過她認同的畫作才願意接受。我怎麼能夠向黃永玉、李可染、吳作人等大畫家說出這樣的條件呢?後來就不積極作這方面的努力。

國外262商承祚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62二度中國行,商承祚教授
這一年夏天我再次到中國旅行,首先到廣州的中山大學拜訪容庚與商承祚兩位教授。容庚教授是有名的銅器研究專家,是學界沒有不聞名的學者。但是當時已老病而在家休養,不能相見,後來有人送我一幅容先生題了字的水墨畫,說是補賞這次未能相見的遺憾。商教授因為得過我編寫的明義士甲骨書籍,所以熱情的招待,商先生招集學生們在研究室裡談論,現在比較記得名字的有曾憲通、陳偉湛、張振林等人。商先生招待我到一家有園林山水的大餐廳。原來商先生是有名的書法家,這家餐廳掛了好幾幅商先生的字,和他有特別的交情。我沒有向商先生索求墨寶,但他後來寫了一張臨孫子兵法的橫幅,還裱褙了後請人送到加拿大給我,讓我非常的感動。當日筵席有一道竹笙湯,當時還很少人知道這種食品。商教授很費力地以廣東口音向我解釋竹笙是什麼樣的東西,我當時是一知半懂。多少年後回台灣,不知是經由正式或其他的管道,竹笙已成台灣蠻常見的料理材料了。

2008年12月24日 星期三

國外257檢討會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57檢討會
來中國之前,學校的朋友要我替他在北京買一捆道地的宣紙。買了之後,覺得隨身攜帶這一大捆的紙張旅行是件麻煩事,於是想用郵寄的方式寄給他。在我們下榻的華僑大廈,雖設有郵寄的服務,但沒有寄往國外包裹的權責,說要到郵政總局才能辦理。於是找了個空檔,坐車子到總局。到了服務國外的窗口,前來郵寄的客人稀少,但見辦事人員有五、六人之多,想來事情立刻可以辦成。詢問之下,首先是檢驗物品的內容,接著向一位購買包紮的牛皮紙,再向另一位購買繩子,然後拿去請一位打包起來,再另一位稱重、購買郵票,然後另一位的登記和郵寄。我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才辦完繁瑣的手續。我一直不解與憤怒,明明一或二個人就可以輕鬆辦理的事,為何弄得那麼複雜,浪費雙方的人力呢。
在離開北京的前夕,全國旅行總社在我們的旅館舉行檢討會,要聽取我們對於這次旅行的安排與服務有什麼可以改善的空間。團員有對旅館的設備,外國新聞的闕如,市場機制的不靈活等等提出建議。我特別把感受到的思想僵硬給提了出來,甚至說出「毛澤東不死中國沒得救」的言論,把大家嚇了一跳。不過,旅行社派來的主持人並沒有反應過度,很客氣地感謝大家的發言,保證會把我們的建言一一呈報上級,作為今後努力改善的目標。第二天早上,這位人士親自來送行,並特別代表總社社長向我個人致意,首先抱歉準備不周,安排不能讓我非常滿意,尤其感謝我對祖國的真心關懷,會珍惜我的發言。倒是我們的團員,竟然有人就要求以後要有統一的發言,今後不能隨意對外發言等等。我當然持堅決反對的態度。回到加拿大後,我和去過中國訪問的大學同事朱教授,以及在台灣教過我的葉嘉瑩老師交換訪華的印象時,很遺憾的她們都有當時流行的,一廂情願的歌誦中國的態度,忽視中國面臨的嚴重問題。

2008年12月22日 星期一

國外261助理研究員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61助理研究員
1976年,雖然我拿到了博士學位,但因不是博物館編制內的人員,所以不能升級為助理研究員。但館方又不能不回應我的新學位,提高我的薪水,於是就創出一個職稱,以中國學研究員來安置我。很幸運的,第二年,我們的主任時學顏博士被真除為國家藝術館的館長,到首都渥太華上任去了,遠東部門的編制空出了一個研究人員的名額。我就順理成章地遞補為助理研究員,成為編制內的員額,不必再煩惱今後工作有無的問題了。這年又獲得加拿大學術院的獎助,出版了《The Menzies Collection of Shang Oracle Bones: the Text》(明義士所藏甲骨文字釋文篇)。來加拿大整理明義士甲骨的工作終於告一段落。
鑽鑿形態研究的宣傳
1978年是我將自己對甲骨上鑽鑿形態研究的結果大力向甲骨學界介紹的一年。首先是在多倫多舉行的美洲東方學會議上宣讀『鑽鑿形態對甲骨研究的應用』,並為與會的學者在博物館內主持甲骨上鑽鑿形態研究的研討會,展示各時期甲骨上的鑽鑿形態,讓學者可以近距離地摩挲甲骨,並檢驗我所呈報的種種現象是否屬實。又將我的博士論文的部分內容發表「甲骨的鑽鑿形態示例」,《董作賓先生逝世四十周年紀念集》(台北﹕藝文印書館)、「鑿鑽研究述略」,《屈萬里先生七十榮慶論文集》(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兩篇文章,讓學界早點知道其成果。1979年藝文印書館也將中文與英文的全文出版為《卜骨上鑽鑿形態的研究》。1980年之後出版的《小屯南地甲骨》的鑽鑿形態的研究,無疑大大地受到此書的影響。
主管遠東部
因為主任時博士真除為國家藝術館的館長,我補缺為助理研究員。不久新主任芭芭拉‧史蒂芬女士被任命為副館長。館長就召見兩位助理研究員以上的位階者,以便任命新的主管。另一位同事的位階比我高,且是美國籍,應該是當然的人選。想不到,也許是副館長的推薦,或許館長認為遠東部的主管應該是會說東方語言的人,所以先問我是否願意負起主任的責任。當時我沒有推辭,就不客氣地回答說願意做做看。於是館長也不再問另一位同事的意願而立刻任命我為新的主任,所以我的職稱便成為助理研究員兼主任,Assistant Curator-in-charge。主任有權處理部門的所有業務,包括經費的使用與人員的指揮和雇用權。
我來多倫多是為了整理明義士收藏的甲骨,在把拓本拓印以及釋文撰寫的工作都完成了之後,我就半工半讀,一方面到多倫多大學修學位,一面又進行另一批館藏甲骨的整理。這批材料以我們遠東部的第一任主任懷特主教的收藏為主,輔以其他人的收藏。懷特主教的中文名字是懷履光,當過中國河南地區的主教,所以大家都以懷特主教來稱呼之。他在本地曾被批評動用不少推展教務的經費購買了很多中國的,有關宗教與青銅器時代的文物。在學界裡懷特主教是很有名氣的。懷特主教甲骨的整理到這時候也已宣告完成,我也再度得到加拿大學術院的獎助,於次年出版《Oracle Bones from the White and Other Collections》(懷特氏等所藏甲骨文集)(多倫多﹕安大略省博物館,1979)。主任的任命來的正是及時,我可以全力籌畫今後部門所要前進的方向。

2008年12月14日 星期日

國外260聯誼社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60旅多同胞聯誼社
釣魚台學運的期間,有些留美學生的護照政府被吊銷了,不能在美國繼續居留下去。匹茨堡的留學生就有兩戶人家跑來多倫多,因為和我認識,大家有個照應。我們在多倫多有個不定期的聚餐團體,漸漸就成為定期的月聚,大家各帶一盤菜,輪流在各家舉行。飯後經常是男女分坐,分別閑聊家常或社會新聞。這幾個新加入的留學生,使我們團體的活動更加熱絡起來,有人就建議給這個團體取個名字。由於大家都來自台灣,有些是本省籍,有些是外省籍,還有些是本省、外省各半的。聚會的主要目的是聯誼,紓解客居的寂寞,因此就名之為旅多台灣同胞聯誼社。
辦中文小學
不久因為孩子們的中文教育問題,就決定設立中文學校。加拿大憲法寫明人民有受母語教育的權利。安大略省規定,有意願學習母語的人,只要組成十二人以上的班級,可以物色到合格的老師,就可以商借公立學校的教室,由教育局支付場地、教師、管理人員的費用。我們這群人家大都受過高等教育,師資不成問題,經費既然不成問題,何不向教育局提出申請,要借用在新中國城鄰近的小學,設立幾個星期六的中文班級,除了自家的小孩,也可以順便教育別人家的小孩。申請很快就得到批准,大家就分別當起了授課老師或校長。教材最先是採用自編而影印的方式,漸漸向各方面尋找合適的課本,節省精力。在中國城附近辦學校有個好處,家長們可以順便買菜,停車與聊天也不缺場地。上完了課後,不想回家燒飯的,也可以就近在餐館裡吃。開學之後,一點也不用煩惱招收不到足夠的學生。學生來自全市的各個地區,認識很多家庭。教學是採用繁體字,或是簡體字呢?拼寫用漢語拼音,或是注音符號呢?因為聯合國已要求全世界採用簡體字與漢語拼音,一來簡體字比較容易學,對於國外的孩子比較沒有壓力,二來也是順應國際的大形勢,所以就決定依從聯合國的政策,使用簡體字與漢語拼音來教學。在行用多年之後,因為中國來加拿大移民的人數越來越多,教育局竟然也編起了教科書,要求接受補助的學校也採用。經我們交涉後,我們可以把課文改成簡體字,加註漢語拼音後,再由教育局影印發給我們使用。我們的教學曾經一度遭到騷擾。國內的政權反應過度,竟然向教育局舉發我們的教育方式是錯誤的,請求不給予我們經費的補助。教育局就要求我們開公聽會,要聽取家長們的意見。來參加公聽會的人竟然大都不是我們學校的家長,當家長發言的時候,也群起鼓譟干擾。我以家長,以及多倫多大學東亞系教授、皇家安省博物館遠東部主任的身分發言,當然遭受到更多的阻礙,但在開了二次公聽會之後,教育局仍然補助我們經費,一點也沒有減少,因為這是法律規定的人權。
聯誼社開辦的中文小學,每年大致依程度的高低開有五個班,學生約有七、八十人。除了正常中國語文的教學外,我們還得找場地和時間,準備年度的遊藝節目演出。夏天休假期間,也籌備野餐烤肉的活動,可以說辦得生氣勃勃,大家都很帶勁。不但教學生練習唱歌與跳舞,有一次家長們還排練話劇的演出。記得演出的劇名叫打碎一個花瓶。我沒有表演的才能,只能參與道具的製作,或聯絡等事宜。由於社員們大都是上班族,能夠捐獻的金額有限,演出使用的道具都是買材料大家一起製作,合作無間。由於人手有限,經費不足,加上缺乏演藝經驗。在演出一場以後,沒有人有勇氣敢提出排練第二齣劇目的建議。現在回想起來,也算是一種另類的欣悅與滿足。大致在1990年代,我們聯誼社自己的孩子們都已長大,不用上中文班了,而社員的年齡也增大,似乎精力也已耗盡,所以就把學校的責任交給了非社員的家長。
聯誼社的成員,大致地說,讓人覺得帶有左傾的印象。成員中不少高學歷者,在老華僑的團體中,被認為是較有文化水平的,比較被尊重。中國城如有比較大的聚會時,也往往被邀請參與,甚至登上主席台的位子。我既是聯誼社的成員,在僑界裡也算醒目的人,自然有人對於我的行動會比較注意,甚至回報台灣,使得我被列入黑名單,不能回台探視親友。大陸之行想來不是我被禁止回台的單一原因。記得有一次我們夫婦到一戶人家作客,正好其女兒與女婿也在座。女婿是台灣政工系統畢業的。飯後友人建議要我也湊一角,打打麻將作為餘興節目。在牌局中,此人講說蔣經國有意培養蔣孝武當繼承人,我就回應說,父子連續當總統的形象已不好,如果再祖孫三代連續都當上總統,不但是被視為開民主的倒車,而且將在歷史遺臭萬年。兩天之後我接到一位人士的電話,開口就說你打麻將的技術進步多了。我從來沒有和此人打過麻將,一定事出有因。我回答說我已經好久沒有打麻將了,你說這話到底有何用意,完全忘了兩天前發生的事。他說,你沒打麻將嗎?兩天前‧‧,我一聽到兩天前,立刻就記起了作客的事。他接著說,報告我已經讀到了,以後說話要小心。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59夫妻感情生隙
我深愛著同時是我表妹的內人。因為發生了兩件事,讓內人對我的作為甚為不滿,甚至懷疑我的人格有嚴重的缺失。第一件是我的大陸之行。內人反對我陪老師去大陸旅行,因為害怕會有不利的後果。我則是因為讀了不少有關中國文化的書籍,而且不少朋友也去過了,都表現很佩服的樣子,所以也想親自去體驗一下。我一向很尊重內人的意見,但這次我卻堅決要去中國。後果果然發生。不但我不能回國去探視親友或從事學術活動,兩人在台灣的家庭都受到了干擾,包括鄰居與親戚,所以內人怪罪我。第二件就是請筆友搬出去的事。她說對方千里迢迢來到加拿大找我,在加無親無依,也沒有經濟基礎,如何生活下去。而且不知內情的人一定會認為是作太太的不容人,對她的形象有所損害。我是一個無人情、人性的人,所以才作得出這樣絕情的事。儘管我向內人解釋我已留下一封信給筆友,願意在經濟上有所幫助。但她對我人格的判決已肯定,我已不再是值得她尊敬的人了。表面上我們的生活不受影響,但我知道,在她的內心裡,已沒有我這號人物了。我只是她的表哥,不是先生了。

2008年12月11日 星期四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58日本筆友來加
從中國旅行回來後不久,意外地接到日本筆友的來信。信上說我在日本時,她雖約了要通電話,卻沒有依約接我的電話,原因是男朋友不許她接,問我能不能原諒她。我回信,那不是什麼不能原諒的過錯,所以我原諒她。立刻又得到來信,她想來加拿大看我,問我能不能接受。哪有拒絕朋友來訪的道理,所以我回答說歡迎。結果真的來了。我和內人到機場迎接,握手後的第一句話,就問她來加拿大有什麼旅遊的計畫。她答說一切看我的安排。我想我能作何種安排呢!舅公租給我的房子,空蕩蕩的地下室已隔了一個房間,床、桌、椅也都是現成的,於是沒有與內人商量,就自作主張把她安置在那個房間。時值冬天,加一個電暖爐就行了。
現在回想起來,我沒有就筆友的事與內人作充分的溝通是大大的錯誤。但是我一向是作了決定的事,就不再猶疑的人,讓筆友在家裡住了下來就成為既成的事實,其他的事再慢慢考慮。筆友說她有位學姊目前在多倫多,我聯絡上,就開車送她去見面。原來這位學姊在一戶人家當起家庭保母。學姊極力向她遊說加拿大的美好,要她想辦法留下來。經過這次長談,我想筆友有長期住下來的打算。這樣就得有相應的準備,要取得合法的居留權。護士在加拿大很缺乏,如果通過檢定,找工作絕對沒有問題。要通過檢定考試,首先就得學好英文,所以就報名免費的訓練新移民的英文課程。
對於這位筆友,我不能不說有一種特別的親切感,但我了解自己的責任,決不會有越軌的行為。對於這一點,內人士有把握的,所以不會過問我們的事。筆友會溜冰,我就再次把之前擱置的溜冰鞋拿了出來,兩人經常一起去溜冰。或是去聽音樂會、散步。有一件忘不了的事,我們全家四人加上筆友,筆友學姊及另一個人擠進我的小車,由我開車前往尼加拉瓜瀑布遊玩。那天路上積滿了白雪,去程平安無事,盡情觀看美景。回來的時候,在上橋的路段,車輪卡到柏油路的邊緣,我的方向盤一時控制不住,還來不及尖叫,轎車已飛下溪谷底部。幸好積雪非常厚,整部車埋在雪堆中,竟然一點損傷也沒有。眾人爬出車子,一面慶幸毫髮無傷,一面煩惱如何把車在開上路。這時正好有一隊童子軍出現,立刻回應我們的呼救,合力把車子給抬上了公路。雖然兩手不能控制地顫抖不已,由於只有我一個人有駕照,只好硬著頭皮把車子給開了回來。
由於我和筆友形影不離,無忌諱地雙雙進出門戶,內人感受到朋友的壓力,終於找我談。她說我太不給她面子,朋友都已看不下去了,要我收斂一點。我高興得不得了,這不表示我太太吃醋了嗎!內人對於情愛之事很冷淡,我高興她有這樣的談話。
筆友自從上了英文班,認識了很多年輕人,有時也到家中來,其中有一位我不太喜歡。有一個晚上,我感覺到客廳有說話的聲音,就起來一探究竟,知道她跟人在講電話。我沒有添加衣物,就在廚房等她講完電話。我納悶為何她需要選擇這麼晚的時候打電話,但沒有詢問原因。結果我受了風寒,不能上班。我就告訴內人,我要請筆友搬出去。內人反對,理由是她在加拿大無親無戚,而且人家會以為是太太授意的。我一向會遵從太太的意見,這次,或許是自己有點吃醋,筆友不是說全看我的安排嗎?怎麼就結交了男朋友。或許是要報復在日本時沒有接我的電話。我就要求筆友搬出去,她只得照辦,我用車子幫她搬家。基於一時的報復心理,我雖然請筆友搬了出去,對於她的安危也不能不關心。我幾次到她的居處,想問她有何可以幫忙的地方。第三次見不到她,我就留下一封信,表示在經濟上可以幫忙的用意。不久,我接到她的電話,要求我當她的主婚人。原來那天晚上她的電話打給這位日本移民來加拿大的年輕人,我錯怪了她,以為是打給我不喜歡的人。我當然欣然接受任務,一起到市政廳辦理公證結婚的手續。這對新婚夫婦也請我們全家到新房用餐慶祝。新郎獨自來加拿大闖天下,在一家汽車修理場當技工。不久我們搬到郊外,她們夫婦也幾次來我家作客。如果我的舊車有什麼情況,她也會前來義務修理。過了一、二年,她們覺得溫哥華比較有發展的潛力,就搬去那裡,但仍然保持聯絡,互送生日禮物。每次我在溫哥華轉機要到遠東旅行,都會在機場給筆友打個電話,她就會用手推車載著小孩前來見面,交換兩家的近況。又過了幾年,大概發展不盡如意,就全家搬回日本去了,她從此沒有給我寫信,結束十幾年的友情。她寫給我的信,我本來妥善保存,依日期裝訂起來,有一天,我就把全部給燒掉了,表示結束這段友情。

2008年12月9日 星期二

國外257檢討會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57檢討會
在離開北京的前夕,全國旅行總社在我們的旅館舉行檢討會,要聽取我們對於這次旅行的安排與服務有什麼可以改善的空間。團員有對旅館的設備,外國新聞的闕如,市場機制的不靈活等等提出建議。我特別把感受到的思想僵硬給提了出來,甚至說出「毛澤東不死中國沒得救」的言論,把大家嚇了一跳。不過,旅行社派來的主持人並沒有反應過度,很客氣地感謝大家的發言,保證會把我們的建言一一呈報上級,作為今後努力改善的目標。第二天早上,這位人士親自來送行,並特別代表總社社長向我個人致意,首先抱歉準備不周,安排不能讓我非常滿意,尤其感謝我對祖國的真心關懷,會珍惜我的發言。倒是我們的團員,竟然有人就要求以後要有統一的發言,今後不能隨意對外發言等等。我當然持堅決反對的態度。回到加拿大後,我和去過中國訪問的大學同事朱教授,以及在台灣教過我的葉嘉瑩老師交換訪華的印象時,很遺憾的她們都有當時流行的,一廂情願的歌誦中國的態度,忽視中國面臨的嚴重問題。

國外256大寨作假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56大寨作假
當我陪老師到青島會見他的親人時,其他成員被安排到河北石家庄參觀有名的農業學大寨。大寨是個不容易發展農業的地方,根據官方的宣傳,當地的農民發揮人定勝天的信念,把不毛之地經營成成功的、高產的農業樣板,成為全國發展建設的取經聖地。不但全國的民眾,海外來的客人也要讓他們見識中國的奇蹟。當我們整個團再次再北京會合時,負責財務的團員要向我收取代墊的捐獻金。說是在參觀大寨時,被指示每個人要捐多少錢以幫助大寨發展農業。顯然,要把不宜發展農耕的土地開發成超產的農地,就得投入大量的金錢改善土質,改良品種,以及灌溉系統等等。如果不是投入的資本大於收獲,就不必要求客人捐款了。這種硬是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代價,和上海的電燈泡工場為了完成某種信念,不計成本地盲目硬幹,不是同樣的手段,同樣的結果,同樣的愚蠢嗎?我對這種全國硬套毛澤東思想的運動感到悲哀與憤怒。

2008年12月8日 星期一

國外255青島行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55青島行

在回北京的旅程上,我被告知,老師要我陪伴他到山東青島去見老師的兒子,這時我才了解老師在中國還有個兒子。老師一向非常愛護學生,有一次聽到某位同學戒煙了,老師就說,一定是經濟情況不好才會想要戒掉令人上癮的東西,因此就主動支助這位同學一些錢。老師和我的另一位老師屈萬里教授是好朋友,所以對我更加照顧。師母是湖北人,也是留美長春藤學校的學生。由於同是有家庭的華人,且語言可以暢通。一年總有幾次我們全家到老師的家作客,或一起到餐館吃飯。甚至有時我們回台,老師與師母還開車送我們去機場。老師和我一樣都只有兩個兒子,也都部會說中國話。老師和我無話不說,他告訴我他從小就定了婚,對方是位不識字者。後來到北大就讀,與一位女同學談戀愛,就鬧著父親要與女方解除婚約,父親賣了大塊田地才解決了問題。可是這位女同學身體虛弱,他考上公費到美國來讀書,這段戀情就結束了。他還說以後要把信件找出來,把上頭貼的郵票剪下來送給我。這次到青島我才了解,老師不但結了婚,還生了個男孩。老師經過這次的聯繫,知道家鄉的困苦情形後,就指示在加拿大的弟弟接濟在中國的哥哥。中國方面,也因為有了這一層海外關係,對老師國內兒子的家也有了更多的照顧。老師此次青島之旅還留下一個心願,因為沒有足夠的時間,只能把兒子找來相會,沒能夠回到家鄉給父親的墳墓上香。我答應要再度陪老師到中國去,但因種種原因,老師這個願望一直沒達成,以九十幾的高齡而與世長逝了。
青島以前是德國的租借區,當時還保留很多德國式的建築,比起其他參觀過的城市,顯得整齊、寧靜、幽美。我們住的旅館面對海灘,有一條約五、六十公尺長的碼頭橋深入海中,橋一邊的防波堤下是白色的細沙,一邊是高低不等的石頭,有人再撿拾小的水生動物。由於青島是軍港,管制出入,還沒有開放旅遊,因為團長要會親人的關係,特別得到批准。這裡讓我感覺到是個幽靜、和平的小村氣氛,我享受了悠閒的一天。

國外254車上見聞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54火車上的見聞
第二天全團飛往成都,參觀都江堰、武侯祠等名勝,坐隴海線的火車回程北京。因為這個車次沒有軟舖的座位,所以就與中國一般的民眾同在一個車廂裡。那時來中國的外客不多,而我們群中有不少人和他們可以暢通交流語言,於是很多人都圍了上來,詢問我們在外國的種種情況。不一會話題就轉而盡情控訴他們在文革期間所受的冤曲與苦楚。我之前聽聞的是,中國官方控制人民很有一套,且頗為嚴厲,沒有人敢公開批評政府的不是。怎麼眼前的情況竟會是這樣,難道是這些人比較不畏強權嗎?或是本來控制就沒有那麼的嚴密。

2008年12月4日 星期四

國外253遇花俊雄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53遇花俊雄同學
十月一日是國慶日,國務院要宴請所有到中國慶祝國慶的僑胞團。本來計畫由周恩來總理親自主持晚宴,但因為臥病的原因,由辦公室主任代行主人之職。可能因作為團長的史教授年高德邵,或可能因他是加拿大駐中國大使絲莫爾先生的老師,就被安排和晚宴的主人同桌。這一團的其他成員就被安排在遠遠的地點。吃到一半的時候,有個官員走到我們這一桌來,請我移駕到主桌,說主任想見我。我一臉的納悶,到底我做了什麼事,竟使得主人要見我?被帶領到第一桌時,除了史老師外,還意外見到花俊雄同學也在座。花俊雄和我同年考上台大,他讀歷史系,有些課我們還一起上。他家境窮困,但很用功,很有志氣。我到卡內基博物館研究甲骨的時候,遇外在匹次堡大學碰到他和幾位朋友。那時正當釣魚台運動的時候,大家道別時還特別邀請我,有機會時請前來聆聽他們的演講。後來,我不但專程坐飛機前去聽演講,也始終何他們保持聯絡。所以當他們不見容於自己國家的政權,而被迫要離開美國時,有些人就來到多倫多找我,比較有個照應。而花俊雄等一些人就進入聯合國當起翻譯的工作。我出差去紐約時,也常前去探視他們,想不到他竟然坐在主桌。原來他們在交談的時候,老師說他也有一位台灣來的學生隨團而在現場,一說出我的名字,花俊雄就說我是他的老朋友,所以主人就回應也把我請過來見面,一起用餐。餐會完畢後,花俊雄就要帶我去見一些在北京工作的台灣來的留學生。他們都是之前回中國作貢獻的留學生,大家談說文革期間的遭遇,有一人還被打斷了腿。其中有一個在中國結婚的本省籍人士,就是之前我在匹次堡大學聽過他給的演講。後來我到北京也幾次去拜訪他的家庭,後來他攜眷再度去美國留學。在聚會中,我舉了一些自己在中國所遭遇的很不以為然的經驗,如不久前才發生的老師被阻使館前的事件,花同學竟然極力為中國辯護,一若官方的態度,讓我很覺失望。

國外252老師被阻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52老師被阻使館外
加拿大駐中國大使,約翰.絲莫爾先生出生傳教家庭,曾隨父親在四川住過,能說道地四川話。在多倫多大學讀書時上過史教授的課。很高興知道史教授帶團到北京來,將盡地主之誼,在使館設茶會招待團員。他希望在茶會之前,先與老師敘舊一個小時,因此安排老師先去,大夥兒晚些才到。地陪不能分身親自送老師去,所以安排司機送他前去大使館,沒有想到竟出了狀況。司機把史教授送到使館門口就以為任務完成,所以驅車離去。但史教授要進使館的時候,被守衛的解放軍給攔了下來,要檢驗他的證件。史教授一向服裝整齊,整年西裝革履且打領帶,一點也不會被誤認為國內的人。我門來到中國旅行,一向都是團體行動,且有地陪全程陪著,護照都由地陪保管著以便代辦各種手續,所以史教授拿不出護照。他向守衛解釋前來使館的原因及身分,請守衛向使館查證一下。守衛不但不予查證,還把他趕到一處從使館看不到的角落。所以使館的人員雖然也幾次到門外來探視,何以史教授沒有如期來赴約會,也始終看不到他的人影。直到大夥兒坐專車來到的時候,才發現史教授老人家在角落孤立獨佇。團員們非常不滿意中國阻礙人民與外國使館接觸的過分措施,但是中國有關方面不願就此事向史教授道歉。我對中國的不滿又增一樁。

國外251會胡厚宣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51會見胡厚宣教授
到了北京,國務院的人員來接待,我向來人提出要見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的胡厚宣教授的願望,因為它跟我有書信的往來。胡先生是研究甲骨的有名老學者,他既然能跟我自由通信,沒有不能見他的道理。誰知回答竟是胡教授不能見外客。我就說加拿大的大使館答應我此行可以從事學術的活動,國務院應該盡力安排。他回答說,國務院不必履行大使館的承諾。我一氣之下就說,你看著辦,不安排將是中國的損失。就這樣不歡而散。
誰知第二天一早,地陪來告訴我,大夥兒將去外地參觀,我特地被安排在飯店內和胡厚宣教授見面。果然不久我被帶到一個房間,胡教授已在那裡等候。禮貌地握了手之後,我們就面對面坐了下來,地陪也側面在我們之間坐下來,很顯然,我們不能單獨會面,胡先生不能發表超乎範圍的言論,我本也不打算作專業以外的交談。我首先關心胡先生研究的近況,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發表學術論文了,他回答說他配合國家給予的任務,專心訓練十個學生,因為過去一段期間,大家都荒廢了學業,人才不濟,所以訓練人才是首務,個人的研究暫時停頓,也談到他將主持一個國家交付的大型研究計畫,後來甲骨學界都知道,這個計畫是編輯《甲骨文合集》。胡先生當然也問我的研究情形,我就說明該年已拜託中國文物展的代表成員帶回我的博士論文的影印本兩厚册,然後就詳細介紹我以甲骨上的鑚鑿型態作為斷代標準的發現。胡先生也認為鑚鑿型態的斷代法是很值得開發的研究項目,他對中國收藏甲骨的情況做過詳細的調查,將來有機會可以帶我全國走一趟,描繪甲骨上的鑚鑿型態。交談了一個多鐘頭,地陪就說也替我安排了去參觀社會科學院的考古研究所,所以就結束了談話。想不到考古研究所就在我們所住的華僑大廈的對面,所長夏鼐先生已在辦公室準備接待我與地陪。一陣寒暄之後,就帶我去參觀各個研究室,一下子也記不得那麼多人,有記憶的是金石組的組長王世民先生,因為我們所學的內容比較接近。在參觀中途,我看到一個櫃子展示甲骨實物,是新近發掘的大版肩胛骨,是所謂的王族卜骨,是我比較少收集到的材料。我就請求讓我描繪骨上的鑚鑿型態,所方就說當天的場面太混雜,改天再安排。結果當然是找不出雙方都合宜的時間。我終於做了一些學術的活動。後來我多次到中國,和各方面的學者認識很多。有人告訴我,當時胡先生很害怕,因為文革期間非常忌諱有海外關係,好不容易從勞改被調了回來,不知這次的見面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結果是,從此國內的學者可以跟外國人見面了,無意中我做了個破冰的工作。

2008年12月2日 星期二

國外250不知權變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50不知權變
團員約有二十人,主要來自魁北克、安大略、英屬哥倫比亞三個省份,團員成分非常複雜,有學界、醫生、工程師、公務員、商人等職業。年齡有老有少。有一半的人不懂普通話,有些老僑民甚至只會說廣東的台山土話,我則是唯一來自台灣的本省籍人士。大家交流起來非常不容易,沒有一種語言能讓大家都聽得懂。
首站是上海,參觀工業展覽,我知道當時中國的工業,距離歐美還有一大段要追趕,但有人竟然違心大為誇讚,令我有點不自在。我關心的是一般人民的生活。我們訪問一個勞工階層的家庭,我一再的追問每個月可以配給到多少肉食,受訪者面露尷尬的表情望著帶去的導遊,希望能夠得到解圍。後來我到菜市場查看價格,豬的板油竟然高過精肉,想見肉食的缺少。
接著造訪一個農村自辦的燈泡製造廠,燈管竟然是用口吹的。每到工序的時間沒有辦法配合,往往都在等待上一道工序的零件。領導人強調這個廠是村民自行研發的,沒有像任何工場借鏡,強調自力更生。我一算,每人每日平均生產不到兩個電燈泡。如果與加拿大的物價相比,工人每個小時的工錢恐怕可以買幾十個成品。這還不說,走出場外,看到牆上一行鮮紅大字「中國有四萬萬五千萬的人口」。我問工廠的領導,這句話有什麼意義呢?他竟然答說,這是毛主席的話,是真理。我不禁慨歎,這句不完整的話本身沒有任何意義,卻被當作最高的指示。毛主席的話,不看場合,不計成果,被盲目地崇拜。我開始批評中國的落後、無知。

國外249到中國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9第一次到中國
文革末期,中國打開鎖國的心態,開放外人去旅遊。我有一位潘姓朋友,在此地的台獨人士群中頗有聲望,服務於聯邦政府的經濟部,有一次作為聯邦政府的代表團成員到中國訪問,加拿大全國性的報紙《地球與郵件》,在第一版用他登上長城的巨幅圖片和用斗大的標題「每一塊磚頭都對著我說:這就是你的祖國。」刊出代表團在中國訪問的消息。回來後當然受到台獨人士的攻擊。我很好奇,這位台灣出生的,主張台獨的朋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觸呢。所以也很想親自去體驗一下。
我的老師史景成教授,是北大的學生,拿庚子賠款到美國來留學。為了探索宗教的真諦,他讀神學博士的學位,但發覺宗教是空虛的,在離開學校時,把博士證書給丟進垃圾桶不要了,想不到被校方寄還給他,所以就保存了下來。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史教授在加拿大定居,遊說立法人士讓中國修築鐵路的勞工可以把家眷帶過來,對中國勞工來說,這是莫大的功德。1975年中國政府呼籲僑胞組團到中國共慶國慶,我的老師被選為團長。老師希望我陪著去,順便照顧他。老師也替我籌了經費,大學的東亞系和博物館各贊助一半的旅費。內人反對我去中國,生怕台灣的家人受到牽連。我卻不聽勸告,堅決要陪老師到中國。果然,雙方家人都受到干擾,內人為此對我很不滿。

國外247中國文物展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7籌備中國出土文物展
中國在文化大革命的末期,積極要打開鎖國的局勢,不但參加加拿大的商業活動,也簽約要將中國新出土的文物運到多倫多來舉辦一次大型的展覽。主要的工作就要由我們的部門承擔。首先是在博物館的館刊陸續撰文介紹與展覽內容有關的訊息,我也參加寫出二篇。次年1975年,中國出土文物展正式在我們的博物館盛大的展出,認識開幕代表團員史樹青先生。史先生任職於中國歷史博物館,是有名的文史研究學者,研究的範圍很廣。後來我每次到北京都去歷史博物館拜訪他,是我非常欽佩的敦厚長者。除了我館出版的甲骨拓本,我也拜託代表團把我的博士論文帶回中國,轉給研究單位。我的論文很厚重,本來應該是用郵寄的方式寄到中國的,但此地的郵局解釋,該論文還不是出版物,中國的郵局不會接受非出版品,所以不能接受我的郵寄。我也就只好勞動年紀都很大的代表團團員裝在皮箱當行李帶回中國。
展出中國出土文物不單是加拿大的大事,也是北美東部地區的大事,因為這是多少年來中國第一次送出的出土文物,好多文物都是初次展出的。尤其這一年中國也首次大規模的參加一年一度,設在多倫多的國家博覽會。從美國來的訪客,不論是私或公的,我接待的非常多。其中還有一個插曲。有一個客人送給我一瓶酒,我當時不會喝酒,不知道酒的價值高低,沒有想到要帶回家以備宴客時使用,當場就要送給同事們。誰知大家都異口同聲說不敢接受,建議我買一瓶便宜的。我一再的堅持,大家才接受。我現在還在納悶,到底送給我的是什麼樣的酒呢!

國外247劍橋作客二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7劍橋作客二
在倫敦的時候,我也順便做了一件事。前已言及,在整理館藏的甲骨時,發現有些甲骨被偷竊了。在把追討回來的甲骨,連同其他的館藏,又編輯成一本拓本集已送出要出版時,竟發現其中有幾版已經發表,且屬於大英博物館的。因此只好把將這些甲骨從拓本集中剔除,並填補其位置。這次到英倫作客,正好可以與大英博物館溝通,早日物歸原主。我拜訪大英博物館,請管理的人員清查文件,看看有無把館藏甲骨贈送給別人的紀錄。答案是沒有,而收藏確實有所短缺。於是我告訴館方,不必追查我如何有這些甲骨的原因,我以後會煩請李約瑟博士代為歸還。
我不了解英國的學制。李約瑟博士是劍橋大學之中某個學院的master。每個學院的master好像與學院的教學或行政組織都沒有關係。這棟建築有個花園,李約瑟夫婦就住在這兒,但其他的教授似乎沒有同家眷一起住在這裡。我被安排在一個房間,早餐有人送進房間,就在床上用餐。中午自理。晚上大家集合在大廳用餐。教授們排隊入場,有人拿著權仗作前導,入門之際,廳堂裡頭聽到大聲喊「The master is coming」(主人來了)。坐定之後,有人送上餐點。餐後每人分發一根雪茄煙,還有專人替你點上火。我當然可以不抽雪茄煙。有一次李約瑟博士興緻勃勃,要親自煮土耳其咖啡給我們喝。本來我是不喝咖啡的,但礙於主人親自調理,我也勉強喝了。土耳其咖啡很甜,也很濃,本來我喝了咖啡是睡不著覺的,可是那一次竟然能睡著。

國外246遇齊益壽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6遇見學長齊益壽
劍橋大學也有很好的甲骨收藏,他們也讓我描繪骨頭上的鑽鑿型態。甚至提出要我也把他們的收藏拓印出來的邀請。我估計要把事情辦成需一年的時間,我不能離開本職太久,所以回答說暫時不予考慮。在事情都辦好了後,我就到校園參觀,景仰這座有名的大學,竟然在校區不期而遇來此做一年期訪問的台大學長齊益壽教授。齊益壽教授高我三屆,在中文系裡我們雖然甚少有機會往來,但我們前後當過系裏的助教,相互認識。他鄉遇故知格外親切。最先,我們謹慎的交談。由於他是眾所周知的謙謙君子,我毫無防範之心。益壽兄對於我被李約瑟博士邀請來作客,也覺得應該是個坦蕩蕩的人。很快的我就敢表露出我的左傾思想。益壽兄知道我不是主張台獨的人士,許多話也比較敢表白。這是我第一次我向同學透露我自己的思想,我和益壽兄的交情似乎也增進許多。

國外246劍橋作客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6劍橋作客:倫敦
雖然我拿到了博士學位,可是部門並沒有研究員級的出缺。如果沒有全職的工作,我肯定會離開,這是大家所不願見到的。於是找到一個留住我的辦法。英國的李約瑟博士編寫一套《中國科學與文明》的大部頭叢書,有些部分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撰寫,於是建議由李約瑟博士所主持的東亞科技史基金會,支付我一半的薪水,讓我從事非鐵金屬分冊的寫作研究。因此,李約瑟博士邀請我到劍橋作客一個星期,順便到英國倫敦的大英博物館、劍橋的劍橋大學,研究其所藏甲骨的鑽鑿型態。
行前,同事德雷絲.德瑞淵博士給我一個電話號碼,說可以住在民宿,交通方便又便宜。我到了倫敦,在機場打電話問有無房間,對方問我怎麼有這個號碼,我答說是朋友介紹的,他就說有。我依地址找到那個房子,登記完房間就要離開,他竟伸出手來,表示要我交給他東西。我莫名奇妙,問幹什麼?他一臉的不解,問沒有帶約翰走路嗎?我回答我不喝酒所以沒有買。他很後悔沒有問清楚,因為他只租給賣他酒的客人,他會以高價收購。因為黑牌的約翰走路(威士忌酒)只許外銷,不在國內販賣,所以他開旅店就是為了向客人收購酒。我只好答應以後來英倫時一定替他帶酒進來。
與德國教授的衝突
大概從李約瑟博士那兒知道我要到英國的消息,倫敦大學有位教授邀請我到他的課堂作一個小時有關商代醫學的演講。到了倫敦連絡後,約好在演講之前,先在學校的教授俱樂部小聚交談一下。前天晚上,由於旅館的隔音很差,被隔鄰的聲響所干擾,睡得很不好。依約到了大學的俱樂部所在,守門人竟然搜我攜帶的東西,令我覺得受辱。我以為那是故意對中國人的行為,後來了解那一陣子倫敦發生多起的爆炸案,對陌生人特為警戒。到了約定的房間,教授為我介紹一位來自德國的教授,特地搭飛機來聽我的演講。我想我有何能耐,竟有這樣的粉絲。但是接著,又說明這位有名的科學家希望借用一半的時間讓他演講。我感到這位主人跟遠道而來的學者莫名奇妙,那有臨時改變計畫的。我的演講稿是為一個鐘頭的時間準備的,那時我的英文程度還難以應付這種突然的變動,但主人既已做出這樣的請求,儘管我很不高興,禮貌上也只有接受。坐下來交談時,德國教授竟然說董作賓先生的甲骨斷代法有嚴重的錯誤。我心裡不禁有氣,雖然董先生的甲骨斷代法在甲骨學界存在著小爭論,其基點是公認的有效的斷代法,一個外行的人竟敢一口否定。一旦向他請教細節時,他又賣關子不說。在這種氣氛下,我先作了演講,輪到德國科學家時,他講的內容就是董作賓先生斷代法的錯誤。我不用多聽就已經知道他講的內容是什麼。原來在幾個月以前,李約瑟博士已經請我讀過這篇文章,我建議不能刊登。有位旅居德國的中國教授張聰東先生,用德文選譯了一些甲骨的刻辭並加以註解。其中有一類就是我和董作賓先生都從事的專題研究,又稱為周祭的五種祭祀。當時每於一旬最後的癸日,卜問下一旬的禍福,這種卜旬辭在第五期時常附記下一旬舉行的周祭時況,且經常有年月日的記載,我們用來研究商代的曆法。其中有一種祭祀為肜,董先生以為肜的意義是鼓樂。張教授在解釋時,又畫蛇添足,扯出典籍中記載日蝕時有敲鑼打鼓以驅逐天狗之事,以至於被這位德國科學家誤讀肜祭是日蝕的現象。日蝕的發生有一定的時間,是可以推算幾千年前發生的時間的(以前以為地球與月亮運行的時間是一定的,現在已知錯誤,每日每月都不一樣,但可利用電腦的精算算出)。這些肜祭的記載就被誤為日蝕而一一被推算出發生的日子。於是這些第五期(帝乙與帝辛)的刻辭就被推算成為各個不同時期的記載了。本來我可以平心靜氣,等到他演講完畢後,才委婉地解釋為什麼這種推論是個誤解。可是當時我很生氣,就打斷了他的演講,同時斥責這位教授不懂甲骨學就不要亂出主意。會後他不留下來吃飯,就氣憤的離開了。我一到李約瑟博士的學校,信也抵達了,連不在場的李約瑟博士也收到附件,痛罵我沒有風度,不尊重遠道而來的老教授等等。李約瑟博士沒有問我事情的細節,我也不主動向他說明。因此就盛傳我很好論辯,毫不留情面,我自己也很後悔當天的魯莽。

國外245博士學位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5博士學位
1974年多倫多大學的東亞學研究所終於通過設立博士課程的評估,史景成教授要我把學籍從人類學系轉到東亞系來。史老師知道我撰寫論文的進度很順利,有一天告訴我,如果寫好了,今年也可以畢業。於是,我就趕快的加碼趕工,提出了口試的申請。十二月順利的得到學位,從史老師得知,國外審核我的有我台大的文字學老師,中央研究院的李孝定教授。我的論文題目《Scapulimantic Techniques and Periodic Classification》,後來附加中文的譯文,以《卜骨上鑽鑿形態的研究》的書名由藝文印書館於1979年三月出版。世界上大概找不到一個機構的博士課程才通過四個月,就有人拿到學位而畢業了。

2008年12月1日 星期一

國外244中國學者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4與中國學者互動
1972年博物館的出版部終於出版了明義士先生的甲骨集。此集發表三千多片的甲骨,有很多重要的資料,而且拓印清楚,裝訂精良,無疑是當時甲骨學界的重要事件。很快得到學界的關注,在五個刊物裡被介紹了:如《中國文字》44期(1972),《Journal of Asian Studies》32卷2期(1973),《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93卷3期(1973),《甲骨學》11期(1976),《T'oung Pao》72期(1976)。
中國的學者從這些刊物知道此書出版的消息,但沒有門路可以購買得到。首先我接到的是中山大學商承祚先生在香港的親人,賀文略先生的來信,希望得到此書。因此,1976年我得到商承祚先生回贈的墨寶,臨出土的竹簡《孫臏兵法》,「曰:我將欲責仁義,式禮樂,長衣常,以禁爭挩,此堯舜非弗欲也。不可得,故舉兵神繩之。」的隸書體法書,以及賀文略先生所畫的竹子,上有容庚先生的金文書體題辭。後來我兩度到廣州中山大學拜訪商先生,也認識了一些商先生的學生。1974年胡厚宣先生來信索取明義士所藏甲骨,此後我與胡先生就有繁密的書信往來,也多次在國內、國外見到胡先生,一直持續至他去世。胡先生經常拜託我為他購買藝文印書館出版的甲骨書籍,後來我就介紹旅居美國的嚴一萍先生與之直接通信。嚴先生經營藝文印書館,替胡先生購書更為方便,免得我還得做轉寄的手續。在更遲的時候,吉林大學的林澐教授也來信希望得到博物館出版的我的三本甲骨著作。

國外243中研院甲骨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3中央研究院的甲骨
在回台之前,我已經跟在美國旅行的張秉權先生通過電話,他會在我到台灣之前回到台北,絕對沒有問題,可以盡量讓我檢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所藏的甲骨。可是等我人到了台北,見了當歷史語言研究所所長的屈老師時,驚聞張秉權先生將延遲回國,所有收藏甲骨的箱櫃都貼上了張先生的封條,沒有人敢撕開封條而讓我檢驗甲骨。我以已取得中央研究院的同意而申請經費回來從事研究,如果白來一趟,豈不成為欺騙博物館的行為?再則,中央研究院收藏有一批所謂的王族卜骨,是我論文探討的一個重點,沒能看到這一批資料,我的結論就會存在著缺陷。怎麼辦呢?屈老師建議,請我博物館的館長和多倫多大學的校長寫信給中央研究院的院長,也許院長批示下來之後,就可以不怕背負撕下封條的責任了。我立刻聯絡博物館,請同事替我辦這兩件事。果然,這兩人寫給院長的信有了效果,批示應該讓我看甲骨收藏。但為了不多撕掉封條,最好集中在某些櫥櫃,而且事先要把收藏號碼告知,以便一一移到觀看的地點來。我終於檢驗了我最想觀察的百多片甲骨,歷史語言研究所也安排自家的攝影師拍攝我要的鑽鑿型態的資料,並允許我可以在論文中發表。我特別感謝多倫多大學校長,為了讓一位學生論文的寫作順利,在百忙中火速寄出那封信。

國外242筆友二次會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2日本筆友二次會
在前往加拿大應聘的途中,已與內人見過日本的筆友,並在長野她父母的農家住了一晚。我到了加拿大之後,繼續通信。他對我愛慕的告白越來越無顧忌、越大膽。一如在台灣,每封信我都翻譯給內人聽。他說愛一個人是無罪的。我答說我只把它當作筆友看待,不會做更近一步的發展,如果表現得太過分,我會拒絕回信。他就回答說,如這樣,世界就會少一個人。在我二兒誕生後,更說那應該是她要為我生的,使內人覺得她太過分了。後了好像是在試探,說她所照顧的一個法國病人向他表示愛慕之意,向我徵詢意見。我答以病人的感情是不穩定的,要謹慎的考慮,但不表示我反對她們的結合。在我要前往日本研究甲骨之前不久,筆友來信說已經跟那個法國人同居,還描寫日常生活的一些快樂情事。我就祝福她們生活快樂,也說到東京的時候會去探望她們。
到了東京,筆友竟然獨自來看我,招待我去一家歐洲式的館子吃飯,然後帶領我去皇居前的廣場,坐在草坪上聊天。我有點感慨,為什麼她們不正式的結婚呢?分別的時候,筆友建議在我再回到東京的時候再相會一次。我答以如此徒增感傷,不如不見面。但是回到旅館後,我突然有股衝動,打了電話給她,用英文,不管筆友聽得懂不懂,單方面地向她敘說了她不該與他人同居之事。我想,他的同居人聽到了我在電話中的話語。
從京都看完了甲骨而回到東京時,我在旅館給她打了個電話,問她要不要再見一次面,她要我第二天早上再打電話給她,看看能否抽出時間來。我和她打電話使用暗號,免得同居人有接聽的尷尬。暗號是鈴響三次之後掛線再打。結果沒人接。整天我就在旅館中打電話沒有外出。次日我搭機來台北,給她寫了一封信。信中我譴責她的不接電話的不是,只要說一句話,一個暗示,我就知所進退,不在騷擾。她不應該要我打電話而不接聽,我以後不會再寫信了。

國外241白川靜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1白川靜教授
也許是得到京都大學的訊息,白鶴美術館的白川靜先生帶了學生玉田繼雄先生來拜訪。他們已經看到了博物館出版的明義士先生收藏的甲骨拓本集,玉田繼雄先生正在編輯甲骨書籍的序跋文字,把文字翻譯成日文並加以註解。我在序言中提到幾個人名,他想要了解這些人的身分,也送我已經出版的第一册。白川靜先生在銅器與古文字方面都有很多的著作,在學界裡很有名。後來台灣的學者將白川靜先生的三本小著作譯成中文出版。白川靜先生和我的老師屈萬里教授有書信的往來,也是老師所欽佩的學者之一。他讀過我以前的著作,大概認為我是可造就之材吧,所以親身來探望,並送我整套的,十幾本的大作《說文新義》以及及零星的銅器方面的論著。白川靜先生大概駐顏有術,我當時覺得他大我不到二十歲,不過應有五十歲以上吧。

國外240日本甲骨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0到日本看甲骨
我的博士論文是繼續對甲骨鑽鑿問題的深入探討,材料越多,立論就越可靠,也比較能得到別人的信從,因此我需要檢驗更多的甲骨收藏。日本京都的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也收藏為數不少的甲骨。京都大學回信,歡迎讓我去檢驗及描繪該所收藏的甲骨。事前也聯絡了東京大學的松丸道雄教授,將前去拜訪他。在台灣讀研究所的時候,松丸教授曾經到過台灣,金祥恆老師也帶我去跟他見過面,所以還有一面之緣。第一次到京都拜訪舅公的朋友時,我對日本人待客之道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但是,松丸教授卻是熱情的招待,改變了我對日本人的刻板印象。松丸教授來旅館找我,並在旅館旁的店家請喝下午茶,當天晚上又請我吃中華料理。第二天參觀他的辦公室,又從那裡帶我去國立東京博物館,還替我打電話連絡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請他們替我訂旅館。在我從京都回到東京搭飛機來台灣時,也再度見面以及請我吃飯。我始終沒有機會回請這份人情。
到了京都大學,甲骨都已從倉庫移到研究室,完全不浪費我的時間。我把每一片甲骨都翻轉過來,檢驗其背面的鑽鑿型態。比較完整的鑽鑿我就先描繪在柔軟的、透明的塑膠紙上,回到旅館後再轉移描繪到玻璃紙上以備發表時使用。打算做局部特寫照相的甲骨也都一一做記號,等待最後匯集起來,請專業的攝影師來拍照。這也是京都大學的人員替我安排的。等確定我可以完成工作的時間,他們也替我打電話去預訂旅館並通知松丸教授我將到達東京的時間。在我離開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後,該所就流傳了一件逸事,「許進雄先生來了之後,所有的甲骨都翻身了」。後來我再度拜訪松丸教授時,他讓我看他在我之後,到京都大學所拍的二千多張鑽鑿型態的照片,可惜他沒有這方面的研究著作發表。

國外239認識中國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39認識中國
在博物館工作了一段時間後,漸漸有交談的能力,我對於助理帕蒂為什麼要學中文的動機有興趣知道。從交談中,了解到帕蒂的父親,杜索.威爾遜博士,是多倫多大學葉倫狄爾分部的校長(士嘉堡另有一個分校),是國際有名的地球物理學家,發表地塊移動學說。曾經作為聯合國的代表團成員訪問中國。回來後告訴女兒,中國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強大,希望女兒學習中文,走在時代之先。聽了帕蒂的話,我不能不疑惑。我在台灣所了解到的中國是殘酷的、無情的、沒有知識的、沒有文化的、落後的,是蘇聯的傀儡。回想在經過香港的時候,和梅志超同學的激烈辯論,所說當時中國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極度貧困與混亂之中,似乎是可以相信的事實。但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中立的國際知名學者,應該沒有動機或目的而要向自己的女兒作不實的陳述與不利的建議啊!中國能有什麼潛在的、有價值的東西,讓有學問的、富裕的外國學者見了而深感不久的將來會強盛起來呢?一來為了充實自己的英文能力,二來為了尋求答案,我開始閱讀同事推薦給我的有關中國的報告。我讀了幾本美國記者在中國體驗的報告。像伊戈.斯諾的《中國上空的紅星》(A red star over China),威廉.興頓的《鐵犁頭》(Iron yoke),還有忘記作者名字的《一個農村的報告》等等。好像這些洋人記者看到的解放軍是為人民服務,有嚴格紀律、有理想的軍隊。解放軍的表現竟使得有些外國人願意留在中國,要幫助中國人,共同建設成為富強康樂的國家呢!記得有一次,威爾遜博士在校長的官邸接待中國來的代表團,特地邀請我作陪,幫忙招呼客人。飯後,他鄭重地請我當翻譯,他以國際地球物理學會主席的名義,建議要頒發地球物理學界最高的獎章給中國的錢姓物理學家(已記不得名字),請訪問團轉達國際地球物理學會的意思給中國政府的高層人士,請同意派遣此人出來領獎。那時中國正陷入文化大革命的混亂中,後來我了解到的答案是,中國拒絕了。我當時有些意外,中國竟然能訓練出讓外國人佩服的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