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1日 星期一

國外244中國學者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4與中國學者互動
1972年博物館的出版部終於出版了明義士先生的甲骨集。此集發表三千多片的甲骨,有很多重要的資料,而且拓印清楚,裝訂精良,無疑是當時甲骨學界的重要事件。很快得到學界的關注,在五個刊物裡被介紹了:如《中國文字》44期(1972),《Journal of Asian Studies》32卷2期(1973),《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93卷3期(1973),《甲骨學》11期(1976),《T'oung Pao》72期(1976)。
中國的學者從這些刊物知道此書出版的消息,但沒有門路可以購買得到。首先我接到的是中山大學商承祚先生在香港的親人,賀文略先生的來信,希望得到此書。因此,1976年我得到商承祚先生回贈的墨寶,臨出土的竹簡《孫臏兵法》,「曰:我將欲責仁義,式禮樂,長衣常,以禁爭挩,此堯舜非弗欲也。不可得,故舉兵神繩之。」的隸書體法書,以及賀文略先生所畫的竹子,上有容庚先生的金文書體題辭。後來我兩度到廣州中山大學拜訪商先生,也認識了一些商先生的學生。1974年胡厚宣先生來信索取明義士所藏甲骨,此後我與胡先生就有繁密的書信往來,也多次在國內、國外見到胡先生,一直持續至他去世。胡先生經常拜託我為他購買藝文印書館出版的甲骨書籍,後來我就介紹旅居美國的嚴一萍先生與之直接通信。嚴先生經營藝文印書館,替胡先生購書更為方便,免得我還得做轉寄的手續。在更遲的時候,吉林大學的林澐教授也來信希望得到博物館出版的我的三本甲骨著作。

國外243中研院甲骨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3中央研究院的甲骨
在回台之前,我已經跟在美國旅行的張秉權先生通過電話,他會在我到台灣之前回到台北,絕對沒有問題,可以盡量讓我檢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所藏的甲骨。可是等我人到了台北,見了當歷史語言研究所所長的屈老師時,驚聞張秉權先生將延遲回國,所有收藏甲骨的箱櫃都貼上了張先生的封條,沒有人敢撕開封條而讓我檢驗甲骨。我以已取得中央研究院的同意而申請經費回來從事研究,如果白來一趟,豈不成為欺騙博物館的行為?再則,中央研究院收藏有一批所謂的王族卜骨,是我論文探討的一個重點,沒能看到這一批資料,我的結論就會存在著缺陷。怎麼辦呢?屈老師建議,請我博物館的館長和多倫多大學的校長寫信給中央研究院的院長,也許院長批示下來之後,就可以不怕背負撕下封條的責任了。我立刻聯絡博物館,請同事替我辦這兩件事。果然,這兩人寫給院長的信有了效果,批示應該讓我看甲骨收藏。但為了不多撕掉封條,最好集中在某些櫥櫃,而且事先要把收藏號碼告知,以便一一移到觀看的地點來。我終於檢驗了我最想觀察的百多片甲骨,歷史語言研究所也安排自家的攝影師拍攝我要的鑽鑿型態的資料,並允許我可以在論文中發表。我特別感謝多倫多大學校長,為了讓一位學生論文的寫作順利,在百忙中火速寄出那封信。

國外242筆友二次會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2日本筆友二次會
在前往加拿大應聘的途中,已與內人見過日本的筆友,並在長野她父母的農家住了一晚。我到了加拿大之後,繼續通信。他對我愛慕的告白越來越無顧忌、越大膽。一如在台灣,每封信我都翻譯給內人聽。他說愛一個人是無罪的。我答說我只把它當作筆友看待,不會做更近一步的發展,如果表現得太過分,我會拒絕回信。他就回答說,如這樣,世界就會少一個人。在我二兒誕生後,更說那應該是她要為我生的,使內人覺得她太過分了。後了好像是在試探,說她所照顧的一個法國病人向他表示愛慕之意,向我徵詢意見。我答以病人的感情是不穩定的,要謹慎的考慮,但不表示我反對她們的結合。在我要前往日本研究甲骨之前不久,筆友來信說已經跟那個法國人同居,還描寫日常生活的一些快樂情事。我就祝福她們生活快樂,也說到東京的時候會去探望她們。
到了東京,筆友竟然獨自來看我,招待我去一家歐洲式的館子吃飯,然後帶領我去皇居前的廣場,坐在草坪上聊天。我有點感慨,為什麼她們不正式的結婚呢?分別的時候,筆友建議在我再回到東京的時候再相會一次。我答以如此徒增感傷,不如不見面。但是回到旅館後,我突然有股衝動,打了電話給她,用英文,不管筆友聽得懂不懂,單方面地向她敘說了她不該與他人同居之事。我想,他的同居人聽到了我在電話中的話語。
從京都看完了甲骨而回到東京時,我在旅館給她打了個電話,問她要不要再見一次面,她要我第二天早上再打電話給她,看看能否抽出時間來。我和她打電話使用暗號,免得同居人有接聽的尷尬。暗號是鈴響三次之後掛線再打。結果沒人接。整天我就在旅館中打電話沒有外出。次日我搭機來台北,給她寫了一封信。信中我譴責她的不接電話的不是,只要說一句話,一個暗示,我就知所進退,不在騷擾。她不應該要我打電話而不接聽,我以後不會再寫信了。

國外241白川靜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1白川靜教授
也許是得到京都大學的訊息,白鶴美術館的白川靜先生帶了學生玉田繼雄先生來拜訪。他們已經看到了博物館出版的明義士先生收藏的甲骨拓本集,玉田繼雄先生正在編輯甲骨書籍的序跋文字,把文字翻譯成日文並加以註解。我在序言中提到幾個人名,他想要了解這些人的身分,也送我已經出版的第一册。白川靜先生在銅器與古文字方面都有很多的著作,在學界裡很有名。後來台灣的學者將白川靜先生的三本小著作譯成中文出版。白川靜先生和我的老師屈萬里教授有書信的往來,也是老師所欽佩的學者之一。他讀過我以前的著作,大概認為我是可造就之材吧,所以親身來探望,並送我整套的,十幾本的大作《說文新義》以及及零星的銅器方面的論著。白川靜先生大概駐顏有術,我當時覺得他大我不到二十歲,不過應有五十歲以上吧。

國外240日本甲骨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40到日本看甲骨
我的博士論文是繼續對甲骨鑽鑿問題的深入探討,材料越多,立論就越可靠,也比較能得到別人的信從,因此我需要檢驗更多的甲骨收藏。日本京都的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也收藏為數不少的甲骨。京都大學回信,歡迎讓我去檢驗及描繪該所收藏的甲骨。事前也聯絡了東京大學的松丸道雄教授,將前去拜訪他。在台灣讀研究所的時候,松丸教授曾經到過台灣,金祥恆老師也帶我去跟他見過面,所以還有一面之緣。第一次到京都拜訪舅公的朋友時,我對日本人待客之道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但是,松丸教授卻是熱情的招待,改變了我對日本人的刻板印象。松丸教授來旅館找我,並在旅館旁的店家請喝下午茶,當天晚上又請我吃中華料理。第二天參觀他的辦公室,又從那裡帶我去國立東京博物館,還替我打電話連絡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請他們替我訂旅館。在我從京都回到東京搭飛機來台灣時,也再度見面以及請我吃飯。我始終沒有機會回請這份人情。
到了京都大學,甲骨都已從倉庫移到研究室,完全不浪費我的時間。我把每一片甲骨都翻轉過來,檢驗其背面的鑽鑿型態。比較完整的鑽鑿我就先描繪在柔軟的、透明的塑膠紙上,回到旅館後再轉移描繪到玻璃紙上以備發表時使用。打算做局部特寫照相的甲骨也都一一做記號,等待最後匯集起來,請專業的攝影師來拍照。這也是京都大學的人員替我安排的。等確定我可以完成工作的時間,他們也替我打電話去預訂旅館並通知松丸教授我將到達東京的時間。在我離開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後,該所就流傳了一件逸事,「許進雄先生來了之後,所有的甲骨都翻身了」。後來我再度拜訪松丸教授時,他讓我看他在我之後,到京都大學所拍的二千多張鑽鑿型態的照片,可惜他沒有這方面的研究著作發表。

國外239認識中國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39認識中國
在博物館工作了一段時間後,漸漸有交談的能力,我對於助理帕蒂為什麼要學中文的動機有興趣知道。從交談中,了解到帕蒂的父親,杜索.威爾遜博士,是多倫多大學葉倫狄爾分部的校長(士嘉堡另有一個分校),是國際有名的地球物理學家,發表地塊移動學說。曾經作為聯合國的代表團成員訪問中國。回來後告訴女兒,中國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強大,希望女兒學習中文,走在時代之先。聽了帕蒂的話,我不能不疑惑。我在台灣所了解到的中國是殘酷的、無情的、沒有知識的、沒有文化的、落後的,是蘇聯的傀儡。回想在經過香港的時候,和梅志超同學的激烈辯論,所說當時中國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極度貧困與混亂之中,似乎是可以相信的事實。但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中立的國際知名學者,應該沒有動機或目的而要向自己的女兒作不實的陳述與不利的建議啊!中國能有什麼潛在的、有價值的東西,讓有學問的、富裕的外國學者見了而深感不久的將來會強盛起來呢?一來為了充實自己的英文能力,二來為了尋求答案,我開始閱讀同事推薦給我的有關中國的報告。我讀了幾本美國記者在中國體驗的報告。像伊戈.斯諾的《中國上空的紅星》(A red star over China),威廉.興頓的《鐵犁頭》(Iron yoke),還有忘記作者名字的《一個農村的報告》等等。好像這些洋人記者看到的解放軍是為人民服務,有嚴格紀律、有理想的軍隊。解放軍的表現竟使得有些外國人願意留在中國,要幫助中國人,共同建設成為富強康樂的國家呢!記得有一次,威爾遜博士在校長的官邸接待中國來的代表團,特地邀請我作陪,幫忙招呼客人。飯後,他鄭重地請我當翻譯,他以國際地球物理學會主席的名義,建議要頒發地球物理學界最高的獎章給中國的錢姓物理學家(已記不得名字),請訪問團轉達國際地球物理學會的意思給中國政府的高層人士,請同意派遣此人出來領獎。那時中國正陷入文化大革命的混亂中,後來我了解到的答案是,中國拒絕了。我當時有些意外,中國竟然能訓練出讓外國人佩服的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