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24日 星期二

277文物愛好者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77認識古董商與文物愛好者
博物館的業務非常多樣,除了管理館藏的文物與從事研究之外,還得做很多的公關工作,以及籌畫有關文化與習俗的活動。公關的工作包括職務上與私人的交接。兩者有時很難劃分界線。我們和文物的愛好者交往,一來是交換心得,二來可能有一天向他們取得某種援助。在我交往的中國人收藏家中,比較值得書寫的有二人。首先是來自香港的黎德先生,或為了要拓展海外的市場,或有意分散其財富,黎先生在博物館之旁的富人商圈開了一家門面不小的中國古董分店,並把一部分店面租給蘇富比拍賣公司當辦事處。此古董店販售比較高檔的商品,而我們博物館也經常購買文物,所以就相互拜訪,互動熟絡。那時我們部門接受一筆很大的捐款,指定要購買中國的文物,黎先生也接受我們的請託,注意我們想要收藏的文物,有特殊的商品也往往先來探詢我們的意向。我們博物館因為増建新館,大大超出預算,以致籌畫及展出的預算大受拖累,募款成為館方的重要任務之一。有鑑於此,黎先生願幫我們的忙,游說一位富有的香港收藏家來捐款,早日讓我們的中國館有經費可以立即進行設計的工作。黎先生約請香港的徐展堂先生和我一起吃飯。徐先生說一口流利的國語,我們的交談完全沒有問題。席間,我解釋我們遠東部當時所面對的情況以及我想如何發展的未來計畫。徐先生聽完之後,滿口答應幫我完成心願。但說捐款的數目該有個限制,因為他已經答應捐獻一百萬英鎊給英國的維克特與阿柏博物館,所以第一年只能給我二十五萬加幣,而總額不要超過二百萬加幣。最先,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把二百萬加幣好像不當成一回事的樣子。後來一打聽,徐先生確實是香港的殷商,經營油漆、電纜等等事業,為中資集團的主席,而且捐助各地的博物館不遺餘力,譬如美國的芝加哥博物館,新加坡大學的博物館,江西景德鎮的陶瓷博物館等,數目都在美金百萬以上。我非常的高興,除了向同事們宣告此喜訊外,當然也寫了個簽呈給館長,以為立了一樁大功。誰知館長竟然莫名其妙地拒絕此無條件的捐款。以後再細訴其因由。此舉惱怒了徐先生,所以我們繼任的館長,後來費了好大的周章,徐先生才勉強捐了一百萬加幣。
第二位是京都念慈庵枇杷膏的董事長謝兆邦先生,也是黎德先生介紹的。香港有兩個比較有名的文物收藏愛好者的組織,一是求知,一是雅集。謝先生是雅集的會員,收藏瓷器與書畫。他的廣東腔國語對我來說有一點解讀的困難,但還能交談。認識不久,他當上求知雅集的會長,我去香港拜訪他。他擺桌介紹我給其他的會員,請了容庚的學生,書法及古文字學家的馬國權先生作陪。我不知酒席的價錢,馬先生小聲地告訴我主人花了大價錢,說主菜叫紫鮑,每一個才銅錢大,但卻要價五百港幣。一盤十二個共六千元,我和陪賓馬先生各吃二個,我初次感受到所謂的奢侈。謝先生純為好客,對我們並無所求。
1986年謝先生又來拜訪我們,當談到部門裡只有我有教課的經費而可以到處旅遊參觀外,其他的人員就沒有這樣的經費時,謝先生當場說,讓我招待你們四個人到香港和台灣參觀博物館,全部經費由我負責。我們訂了日期,通知他機票的金額,立刻就收到支票。當我們抵達香港時,就有人接待,送我們到徐展堂所經營的旅館,同時也送我們每人零用錢。在香港的全數費用是否由謝先生付,我沒有過問。徐展堂先生也招待我們去會員性質的中國俱樂部吃飯,在中國銀行樓上的徐展堂藝術館參觀他的收藏。我們也到香港大會堂博物館參觀,同時接洽接受我們籌畫的大型展覽的可能性。離開香港時,我托人把零用錢退還謝先生。到了桃園機場,教育部派人來接機,走公務通道,把我們送到兄弟大飯店。謝先生又派台北辦事處的幹部致送每人五千台幣的零用金。這次應同事的要求,並沒有退還零用金,而是全數購買部門使用的圖書。在台北的參觀由教育部主導,去了參處地方,一是松山機場的文物展示,一是鴻禧美術館,一是歷史博物館。來台北的重點是歷史博物館。因為駐加拿大的國府官員拜託我做些促進兩國博物館交流的業務,我剛協助安排我們的館長來台北訪問,現在輪到自己帶團來。行前我們擬了個計畫,利用我館修建而休館的期間,把部門所藏的一些大型的重要宗教文物送到國外去展示。歷史博物館當然很有意願跟我們交流,所以後來館長也率團回拜,我也在歷史博物館的館刊寫了一篇介紹我們博物館的文章。但是,後來我因故辭去行政職務,接著又回國來教書,兩館的交流業務就沒有進一步發展。
我部門的中國書畫收藏很貧弱,而謝先生有不錯的中國現代水墨畫的收藏,我私下裡希望他能借展或捐贈一些。有一次去拜訪他,表達去看他的收藏的意願,他答說可能需要另行安排,因為大都放在保險庫裡頭。但在開往他家的路上,他問我想看誰的畫作,我答說李可染的山水,他說到了再說。誰知一進家門,牆上就有好幾幅全張的李可染山水大作。謝先生有意要幫我們,新館的展覽重新開放時,謝先生也對一個展櫃認捐加幣二十萬。我本來也想向謝先生募捐一些中國水墨畫,但隨著我的離職回台灣執教,這條線好像也就此中斷了。

2009年2月16日 星期一

國外276韓國的印象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76韓國的印象
許多人對韓國人的印象不太好,但我去韓國,或公務,或旅遊,不下七、八次之多,總的說來,也許是我的運氣好,常得到別人的幫助,印象相當好。記其中的幾個印象。首先感到的是婦女在家中的地位比台灣的低。我夫婦去一位同學家作客,他的太太也是國外留學回來的大學教育工作者,但吃飯的時候,主婦只能端飯菜上桌,一直在旁服侍我們,雖經我一再敦促,我的同學始終不鬆口,沒有讓他的太太上桌來吃飯,讓我們吃起來很不自在。雖然我幼小的時候,家裡也是男人吃完了後才輪到婦女上桌,不過等到我結婚的時候,就已改善成大家一起同桌吃飯了。不過當同學一家人陪我們夫婦到外頭旅遊時,我的印象是,大家就一起用餐了。
第二個印象是韓國人普遍敬老尊賢,非常有禮貌。記得漢陽大學的研究生帶領我到各州博物館觀看文物時,每隔一段時間他就不見了。後來一問原因,才知道他不敢在長者面前抽煙,所以要找個我看不到的地方抽。有一次在問路時,被問的路人竟然立正,恭敬地回答我們的問題,讓來自禮義之邦的我很感慚愧。後來回台灣,酒席間如有韓國來的學生,他們都側身飲酒,不敢和老師輩平等相待。最得意的一件事,是我竟能帶領當地的教授去吃補身湯。去韓國之前,我讀過一本日本人寫的旅遊記,大大讚美韓國的補身湯味道如何的妙,好像有不品賞一番的話,就枉費到韓國一趟,所以我一定要品嚐看看。補身湯是韓國人烹飪狗肉的特殊方式,有如放了很多佐味料的火鍋。顧名思義,它對身體大有幫助。朋友告訴我,韓國人夏天才吃狗肉,不像中國人喜歡冬天進補。(東北的朝鮮族烹飪狗肉的方式和韓國人不同,不知何因。)後來韓國的朋友都知道我喜歡吃這道佳餚,所以正式請我吃飯的時候,就盡量安排去賣補身湯的專門店,我也能辨識使用的鍋子的形狀。1988年我去韓國的時候,因為奧運會即將在漢城舉行,韓國政府為了讓歐美人士不對韓國的形象有負面的印象,不准餐館正正當當掛招牌,在大街上賣補身湯的料理。所以朋友見到我,就抱歉說沒有這道料理可以招待我。我答說不信,因為我明明看到有店舖放著烹煮補身湯的用具。我自告奮勇帶領他們前去。果然,雖然不掛出招牌,供應補身湯的生意照做。韓國的朋友不得不佩服我的眼光獨到。

2009年2月9日 星期一

275推廣朝鮮文化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75推廣朝鮮文化
大學東亞系劉在信教授兼有牧師的身分,在多倫多的韓國僑界頗受尊敬,有一天找我談,希望能在博物館開闢一間韓國館,推動朝鮮文化的介紹。我提出兩個難點,一是暫時沒有韓國展覽館的預算,恐怕要募款。二是館藏的朝鮮文物太少,不足以建立永久性的展廳。劉教授答應想辦法解決這兩個難題。
劉教授首先組織一個團體,簡稱KARAKA,意思是認識與欣賞韓國文化與美術的協會,找了一位退休的醫生當會長,提供活動的經費,也找了一些有文化氣質的人為會員,開始在韓國的社區宣傳,以便找個適宜的時機募款。那一陣子本地的韓文報紙也經常刊登這個社團與遠東部門互動的消息,我也經常的上報紙的版面。社區的人就介紹一個韓國來的金秉模教授和我認識。
金秉模教授是韓國漢陽大學考古人類學系的教授,韓國考古之父金元龍教授的學生,留學英國,在韓國的考古學界頗有聲望,也經常為政府辦事。他喜好冰上曲棍球的運動,暑假帶領漢陽大學的冰球隊到多倫多來接受訓練。我向他提出兩個構想,一是兩年的輪迴展覽,介紹一般性的韓國習俗。一是永久性的展覽廳與收藏。他答應推薦我給有關的單位,完成我的心願,並約定回國後就立刻先為之進行。
夏天過後我就依約前往漢城,他首先安排東亞日報刊登我來訪韓國從事推廣韓國文化的消息。大概已與中央博物館取得聯繫,金教授就用學校的經費,派遣一個學生陪我到國立博物館所管轄下的各地區的博物館參訪,為的是讓我對各地博物館收藏的韓國文物有個總的、比較清楚的了解。因為我想長期商借的,供我館長期展覽之用的文物,其中有不少在韓國也是很珍貴的,如鎏金的銅佛教造像、元明時期的釉裏紅瓷器等。他們希望我了解這些文物在韓國也不多,可能沒有辦法完全依從我的願望,長期借展那些文物。
參觀了幾個州的博物館而回到漢城(首爾)後,又安排我去政府的公報部。韓國公報部的職責我不清楚,好像是有關政府的宣傳工作方面的。我用英文先與一位官員交談,解釋我要籌辦為期兩年的輪迴展覽的形式、內容與構想。這位官員大概向長官做了報告,不久副部長出現,說願意全力襄助我的展覽計畫,問我需要多少經費。我回答不需要實質的經費,我要的是精緻的民俗工藝品。副部長說可以找活國寶(薪傳藝人)特地為我館的計畫展覽製作文物。這個答案比我預期的結果更為理想。不久之後,我們就收到空運來的文物。我們也依照約定,開始執行為期兩年的全國巡迴展覽的計畫。
與政府的官員會談之後,金教授陪我到中央博物館見館長,商談後完成了兩項協議。第一是,中央博物館不久也要搬遷到新的館址,打算大大慶祝一番,計畫邀請國外幾個博物館送文物來參展。那段期間,我門遠東部正值修建新館址而全面閉館,重要的藏品都可以出借,肯定對中央博物館整體的展覽成果有加分的作用。後來中央博物館的新館開幕時,我們就送去一批出展三個月的精品,護送與驗收文物時,我都派遣兩位人員前往,讓她們在韓國停留兩個星期,有機會多見識見識。第二件是向中央博物館長期借展文物。議定我們的韓國館的開館展品由中央博物館提供,具有永久性的,呈現整個韓國文化系列的展品。然後每兩年更換部分的展品,預計以二十年的時間,我們可以逐步的充實自己的韓國文物收藏,不再需要韓國博物館的支援。完成了這兩項協議時已近吃晚飯的時間,金教授提議去慶祝一番,但館長別有約會,不能參加。吃過飯,金教授帶我到一家小酒館喝酒。這是我在韓國的初次經驗,也是我從來沒有的經驗。這個小酒館只有一位女經理為客人服務,座位大概不超過十個。這家迷你酒館顯然是金教授經常光顧的地方,我們兩人到了之後,金教授就要經理不再接受其他客人,掛出客滿的告示。經理全程為我們兩人服務,一面飲酒,一面談話,金教授一下子用韓語,一下子用英語,氣氛很熱絡。朋友們都知道我的酒量非常有限,但是這一晚,實在是太高興了,我的酒量突然大增。打烊時,兩人的腳步都站不穩,我不知道金教授花了多少錢結帳,想來不少。他也不開自己的車子,分別叫了計程車回去。

274驗關趣談

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74回國的驗關趣談
在申請回國的簽證時,有一欄是提供家人以外的保證人,在台灣時,除了學校,我沒有其他的社交生活,想來想去,只好填上同班同學黃啟方的名字,他當時當學校的行政職務。後來啟方告訴我,在他任台灣大學訓導長的任內,有位訪客說我把他當作保證人,問他的意見。黃啟方說我是無心機、直言的人,可能無意中會說出不中聽的話,但決不會作出危害國家的事。那人還不放心,啟方就說台大訓導長的話不信,那要相信誰的呢!就把事情給化解了。其實我還有一段被觀察的期間。自從我可以回國來以後,我幾乎就年年回來。每次到了桃園機場的入關護照檢驗,辦事人員就說電腦突然斷線,要我到某個房間等一下,他將請上司看看電腦的情形,坐了一會兒之後,就說電腦已修好了,請我辦理一下手續。實在難讓人相信,每次輪到我的時候電腦就碰巧斷線了。
我與內人的家人受到關注,向左鄰右舍問我們的消息不稀奇。有一次我回來,因弟弟在台南做事,我當然去拜訪他的家庭。想不到連弟媳婦上班的同事都被打聽我的事。這位同事和我也熟稔,所以就說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事請講明。那位先生就要這位朋友來問我,老實回答是不是回來參加世台會的,如果是,他就得執行公務。如果不是,就可以把案子撤銷。果然,此後我入關到台灣,再也沒有發生電腦當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