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進雄的回憶
國外篇(1968-1996)
270副研究員兼主任
1980年,被任命為遠東部主任的第二年,我發表了四篇論文:「識字有感,一」(《中國文字》新1期)、「甲骨綴合新例」(《中國文字》新1期)、「識字有感,二」(《中國文字》新2期)、「文字所表現的葬俗」, (《中國文字》新2期)。覺得自己的表現不錯,從得到博士學位起算的六年年資也已達到,於是分別向大學與博物館提出升級的申請。大學的審查先行通過,也立刻函文博物館,所以博物館也加快審查的速度,也在同一年通過昇級,成為副研究員兼主任,我也更有勁、更積極的推動業務。
271中國的交換學者
加拿大和中國的關係一向友善,各種的交流也很多。1981年簽訂交換教授的協定。加拿大政府或許覺得,第一位被派到中國的教授應該能夠與中國學者作充分的交流者。加拿大會說流利中國話的教授可能不多,也可能別人沒有意願,所以就選上了我。加拿大學術院給我來了一封信,徵詢我到中國訪問三個月的意願。我答以因博物館業務繁忙,只能去一個月。學術院回信,說與中國的協定是三個月,如只去一個月,加拿大就吃虧了,所以要另外找人。想不到暑假我到中國旅行,打算參加第一次邀請國外人士參與的古文字學會議,在我所住的華僑大廈,突然來了一位中國社會科學院的人,說明加拿大學術院已經同意我到中國做一個月的訪問學者,從此我就是他們的客人,如果不嫌棄的話,也不必換旅館,一切事宜就由社會科學院負責與安排。於是告訴我,有一部帶司機的轎車全程為我服務,同時歷史研究所的齊文心教授將當作我的陪同,負責聯絡所有的學術與文娛活動。
訪問的機構,首先是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的先秦組,這是以研究甲骨文為重點的單位,也是胡厚宣教授所率領的研究團隊。首先讓我檢驗該所所藏的甲骨上的鑚鑿型態,那是我那幾年研究的重點,接著就和全體成員開座談會。又安排到北京圖書館,也拿出館藏的甲骨讓我檢驗鑚鑿型態,都是特別選出的,具有明顯斷代標準的標本。不久我就讀到圖書館的三個館員,于秀卿、賈雙喜、徐自強聯合發表了『甲骨的鑿鑽形態與分期斷代的研究』(《古文字研究》六),所舉的例子就是讓我檢驗的內容,所得的結論,和我之前所發表的結論完全一致,呼應我所做斷代研究的一致性與可靠性。接著安排到北京大學訪問,我要求旁聽中文系的課程,了解上課的情形。所以安排旁聽大學部聲韻學的課,發現教授一再強調要用唯物史觀的思考方式學中國的聲韻學,但我看不出所提唯物史觀和聲韻學的內容上有何密切的聯繫。也安排我到考古人類學系對學生作一場演講,我把在多倫多大學的教材擇要,用甲骨文字印證古代生活的各個方面。演講後,高明教授表明意願,邀請我到考古人類學系客座一年,以半年講課,半年研究北大所藏的甲骨來吸引我。這年我剛接受主管博物館遠東部的業務,正全力投入遷館與全面換新展覽的工作,連作三個月的交換教授都得拒絕,哪能離職一年,所以就婉謝了。
在北京,我最想看的東西是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在小屯南地發掘的甲骨。這是沒有被盜掘,完全是在考古人員控制下的正式科學性發掘,有完整的地層紀錄,甲骨數量又多,該是檢驗我以甲骨上的鑿鑽形態作為斷代標準的最好良機。其研究人員的研究報告,從地層的時代序列所得的結果,和我以鑿鑽形態斷代的結果是一致的,但是有非常少量的,我認為是第四期的,竟然被放在第一期,用以證明所謂的王族卜辭是第一期的。我有必要檢驗其上的鑿鑽形態。我向文化部請求要檢驗這批材料,得到同意的回答。接著向下,考古研究所所長夏鼐教授、金石組組長王世民先生也都同意了。誰知到了安排去看的前一天晚上,有個和胡厚宣先生有密切關係的人打電話給我,說胡先生向考古研究所激烈抗議,決不能讓我看那一批甲骨。理由好像不合理,說害怕我的名氣會超過胡先生。果然,到了考古研究所,包括整理小屯南地甲骨的三個成員(肖楠)和我開座談會,沒有說明何以不讓我看甲骨的理由。我提出,某一版用以確定地層年代的甲骨,吉林大學的林澐教授也不認為是第一期的。答案讓我吃一驚,「如果不那樣做,就不能證明王族卜辭是第一期的」。我不能不佩服此人的誠實,但也哀傷屈服在威權之下的作為。後來描繪的全部的鑽鑿形態的專刊出版了,他們的論據也沒有變更,我就寫了一篇「讀小屯南地甲骨的鑽鑿形態」(《中國語文研究》,1986年第八期))作回應,也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事後我不能理解為何胡厚宣先生要反對我檢驗小屯南地的甲骨。把王族卜辭斷代為第一期又不是他所提出來的。我檢驗自己和胡先生交往的經過,應該是沒有讓他如此生我氣的地方。他先是來信向我索取明義士的拓本集,後來請我替他購買和郵寄國外出版的書,他以國內出版的書回饋。我還介紹旅居美國,經營藝文印書館的嚴一萍先生給他,改由嚴先生郵寄圖書給他更為方便、快捷。胡先生還自動向我承諾,要帶我全國走一遭,看看各地收藏的甲骨。怎麼會在這重要的時刻激烈地扯我後腿呢!告知我這個信息的人,也是胡先生曾向我說很喜愛的人,怎麼會出賣胡先生,向我告密呢?後來我有好幾次機會在國內、國外接觸胡先生,也不好詢問這件事的真假。後來我和王世民先生比較熟了,向他詢問此事,他說胡先生絕對沒有反對此事,完全是他的手下不願讓我檢驗小屯南地的甲骨。我後悔有一次胡先生來多倫多,我沒有招待得很熱情。
北京有研究甲骨的單位都拜訪了之後,便安排飛往上海,安排了兩個單位。上海博物館的沈之渝館長,給我看館藏的甲骨,大都是小片的,沒有很深的印象。然後是復旦大學,晤談的學者名字已記不清楚,好像是李圃。但是我卻對一位研究《說文》,名叫祝敏申的學生頗有印象,一直奇怪何以此後沒有見到他寫的文章,後來知道他留學澳大利亞,改作生意了,很是可惜。在復旦大學的大禮堂做了一次演講,大概是學校把它當作一件大事,動員了學生,竟然座無虛席。在上海的交流結束後,又飛回北京,然後搭機轉往太原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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